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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見楊江 - 阿太記病榻中楊江的堅持


 

楊子江零四年尾,移居新西蘭後不適,排便不暢兼時而有血,像肚痾又似便秘,以為水土不服,看了幾個月中醫調理,後太辛苦,找私家醫生驗,四月證實為結腸癌,以為良性,五月中確診為乙狀結腸癌肝轉移,已擴散腹腔、肝亦有四處陰影,並且有腹水,不能做手術切除,亦不能電療,就算化療亦只有五成機會。體重已由七十多公斤降至六十公斤。

楊江在紐西蘭的大家姐及姐夫在他患病期間緊張不已,照顧更是無微不至,四出打探治癌方法,又不住催促他們回港找醫生盡快診治,兩夫婦商量後,決定回港探摯親,再找機會。

曾去瑪麗,答案是機會只有三成,經高永文及劉千石鋪橋搭路,六月中入住廣州省中醫院,用中西結合之法治療,以吊針、灌腸、中草藥及外敷各種方式舒緩病情,其間更得院方安排全國著名老中醫朱良春會診。

至七月尾,經歷兩輪西藥化療,腹水更多,效果不佳,沒戒口,但冇胃口,又睡不好,人明顯瘦,只有五十六公斤,腹部因積水腫脹,腹圍曾見92厘米,醫生每隔數天便幫他抽腹水,插喉放水,有次更達六公升,不消幾天又迅即復脹,因肚子又頂又脹,站立會令腹壓增加,腸臟下墮感覺令他非常不適及疲倦,胃口及消化甚差,又因腹甚鼓漲,腹壓巨大,常覺內急,但不能判斷開大還是細,故要經常上廁,他被屁眼折騰到寫個服字,還說了一個關於屁眼作威作福的笑話,與同住在病房照顧他的妻子苦中作樂。

八月初醫生說情況不樂觀,其妻瞞著他,請母親代為在沙田寶福山預訂靈位。醫生則改用中藥化療針藥,同期兩摯愛甥女專程從美國回來廣州探望,楊仔精神轉佳,更主動下床,甚至與小女孩外出飲茶,還與家人去食日本菜賀四十八歲生日。

楊江的兄姊和外甥時來探訪,送來各式各樣食物和用品,逗他開心。他太太的七叔七嬸住在廣州,聞得楊江喜歡飲湯,常常送來各式各樣湯水及粥品,給他補身。九月中起病情又穩定下來十月中,改服中藥化療丸後,肚痛得很,病況急轉直下,半個月後停服。月尾開始發現胸腔積水。自十一月抽胸水後,不思飲食,滴水不沾,臥床不起,體重跌至52公斤,瘦得像火柴人,曾慨嘆想吃東西但吃不下十分痛苦。

十一月十日試食灰樹花膠囊,胃口恢復了一點,肚痛消除,且能下床走動,漸漸精神轉佳,長了點肉,然而醫生說是身體開始水腫。楊江三家姐得知他想喝羅宋湯和吃雞翼尖,更親手通宵泡製以保新鮮,還山長水遠的從香港帶上廣州。每逢有假期,便預先來電問楊江想吃些甚麼,可惜他的食量已越來越少。

抽了半個月胸水後,身體更虛,起初還勉力步行到附近酒樓用膳,但連上樓梯也乏力,後來連多行一段路也不成,只能滯在病床,但他仍堅持要自行上廁所,不理醫護人員多番勸告。呼吸甚不暢順,半夜常因窒息而驚醒,十一月下旬開始要吸氧氣。十二月七日,醫生私下對他愛人說,估計他捱不過十二月,叫家人準備,但他太太轉頭便問他怕不怕死,楊江平靜地說搖搖頭,於是她便將實情告之,但楊江則說不覺得自己的情況這樣差,太太又問他有何心願未了,他說沒有,只是擔心母親而已。

之後數天,開始輕微咳嗽,僅可向左側睡才能呼吸,躺高一點或低一些也不成。有一晚半夜獨坐,想站起來的時候膝軟倒地,呼痛聲驚醒了太太,把她嚇個半死,幸而只撞腫了右邊後腦,他若無其事說並無不適。隔了一夜,又固執地獨自去廁所,妻子擔心地在門外守候,豈料還未關門,膝蓋又發軟,啪的一聲倒了下去,左後腦又腫了一塊,大群醫護人員趕到,扶起了他,他又若無其事說並無大礙,但從中不再堅持獨自上廁所了。

外母及小姨張惠侶擔心兩人情況,分由香港和美洲趕返廣州,廿四小時輪流陪伴,其實楊太一向怕累壞母親,故多個月來獨自留院看顧楊江,但到此時已覺獨力難支。十二月中旬,楊江大哥才硬著頭皮將細佬得病的消息告知獨居坪洲的母親,並帶她前來探望。母親來了數次,老遠從坪洲帶來瀨尿蝦、凍蟹、鴨掌翼,每次看到瘦的兒子,都擠出慈愛的微笑,其實心痛不已,一別頭便掉下淚來。

楊江常覺脊柱有氣頂著不通,幸得小姨幫他不停按摩舒緩,每天笑嘻嘻地鼓勵他運動手部,和日益腫脹的雙腿,雖然楊江說話已提不起氣,但很有興緻問及小姨在美國的航海旅程,期望康復後可一同去遊玩,言談間亦維持一貫作風,時有雋言笑語。但長期側睡引致背痛,壓著床舖的脾骨頭擦破了皮,皮膚發炎,痛得要命,雙腳水腫日益嚴重,開始出水。

因受外母感動,夫婦倆在她生日那天,十二月十一日,答允決志信主,從此楊江常將「感謝主」掛在咀邊,心情更為平靜。十二月下旬,開始嘔吐,雖然他生平最怕是嘔,但此時竟能處之泰然,另外他又最怕拮針,這幾天情況轉差,護士幾乎天天來拮針抽血化驗,他也毫不緊張了。

堅毅倔強的楊仔,破醫生之言,敖過除夕。零六年元旦,整天不思飲食,說胸中有痰不斷積聚,因中氣不足,吐不出來。傍晚,他對妻子說,我們賺了一天。當夜,妻三姐弟妹床沿陪他四人夜話,並一邊替他按摩,楊江十分精靈,還偶爾搭訕。

午夜一時多,突然說想飲水,但飲後即嘔,並有濃痰頃喉,經一輪搶救,在兩時多左右,姊妹二人仍一直一左一右為他按摩已呈紫藍色的雙手,留意到他忽然露出滿足的笑容,至三時三十二分,楊江安然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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